【緣嚴】神孽-上
神子胎死腹中，终成冤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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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只要变成鬼，就能永远活下去。”
“你想将剑术练到极致，而我想把练成那个什么呼吸法的剑士变成鬼。”
“你与其他剑士不同，毕竟你起码还有选择的权力。”
“怎么样？”
月亮躲在云雾里，阴霾之下，朱瓦之上，名为鬼舞辻无惨的鬼物盘坐若佛陀。
镂空花纹的华丽衣织下，臌胀的利爪青筋盘踞，锋锐的指甲在胸口虚拢，形若拈花。
黑发于微风中飘散，此时此刻，男子慈眉善目，循循善诱，笑靥如画。
但他终究是问错了人。
立于屋顶另一端的剑士承认自己有过动摇。
倘若他并非独自降生，而是真的有一个双胞胎弟弟，这个弟弟顺利成长，有着神一般的才能与高洁的品行，那么做出选择将会是他命运中的必然。
只是……
“你错了，这个世界上，只有我……别无选择。”
继国岩胜说的很慢，他的嘴角罕见地勾起一个轻笑，那种微妙的弧度，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谁。
仿佛一个信号，当话语从紫衣剑士的嘴中吐出，炫目的红焰便开始于之身后窜升。
它们愈攀愈高，在青年剑士蓬松的发间舔舐着，发梢本是如墨青黛，却在刹那间被映照成刺眼的赭褐。
那焰色红得如此耀眼，飘逸发散的姿态却似黏稠的鲜血流淌，越靠近焰心，色泽愈深，到了极处就化作凝固不化的血块。
月于云层中悄悄探头，泻下的却是无可救药的红。
在这薄靡红光下，无惨也终于瞧见了那些火焰的来源——在鬼杀剑士的脚下，深渊般的影子蠕动拉长，就像一个有着生命的孩童。
它于胎中孕育，从母亲的腹中诞生，蜷缩的躯体伸展，四肢匀称抽长，披散的卷发间甚至有一对方形的耳饰摇晃。它成长着，幼童变少年，少年长成青年，长发在脑后竖起，腰间更是多出一把利刃。
这一刻，它的轮廓几乎与剑士重叠，就好像再普通不过的影子，最平凡不过的附庸。
那真的只是剑士的影子吗？
纵使鬼舞辻无惨见多识广，也无法理解眼前这种诡异的变化，待他再看时却又不免屏住呼吸。
在他失神的瞬间，那绰绰人影蓦地又像是被点燃的香柱，在血焰的燃烧下越来越矮，直到在剑士的脚下消融无迹。
火焰熄灭了，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几息前，连月色都恢复了纯洁的莹白，远处的山林不时传出几声鸦鸣。
唯有继国岩胜的足下，再不见分毫阴影。
悠扬笛声随风起，似在远处，又在近前，如泣如诉，如歌如慕。
情人低语轻喃，望帝杜鹃啼血。
祂在吹笛。
“缘一，我永远也无法摆脱你。”
紫衫的青年落下一缕叹息。
从平安时代走来的鬼王突然找回了丢失已久的恐惧，鬼瞳缩如细针，瑰丽的红眸中倒映出一个绝不该出现的人影。
剑士身姿挺拔若不朽孤松，他身后属于另一人的缱绻黑发蜿蜒纠缠，有如千万条极细的盘蛇，卷曲的赤梢盘根错节，把每一缕直发都织入密集的发结，不得解脱。
滴答……滴答……
浓稠的液滴由衣摆滑落，不断击打在朱红的瓦片上，汇成漆黑的墨渍，像是液态的石油，顺着倾斜的瓦面徐徐滑进凹陷的瓦缝里，绵绵地向下淌出一条曲折的溪流，没入背光的阴影。
凭空长出的人影与剑士背靠背而立，他们紧密地黏着在一起，是自出生就无法分离的畸形双子，血脉相连，五脏共通，连心跳的频率都没有分毫的误差，却永远注视着相反的世界。
月光从未如此温柔，它抚在继国岩胜的脸上，仅仅抚在他一个人的脸上，温凉的触感似要揉散他紧促隆起的双眉，舒缓他绷紧到僵直的肌肉。
但他的病却在心里。
明明仅有一个心脏，却能听到两种鼓动。
明明只有一个频率，却分的出两条曲线。
同样的鼓动很远，相同的曲线平行。
滴血如注的衣衫与洁净的紫衣交相辉映，笛声渐渐飘的远了，湿漉漉的衣袖中一只手掌缓缓垂落。
它很白，也很美，如同精心雕琢的无暇玉器，上到诸神居住的高天原也会受到礼遇。
与之相比，那手中物什就低到了尘埃里。
它紧握着方才用于吹奏的短笛——一只粗糙到不应吹出乐音的劣品。
“兄长，我在这里。”
神明终回首，微笑亦如故。
